我想知道我是否有不朽的灵魂,还是死了就一了百了。

【佳K耀】月光·项链

Summary:杀死一个人有千百种方式,而放弃的原因却往往只有一个。

写在前面:时间线大概在竹枪死刑之前,有自我改编和ooc的成分,因为私心真的很想让佳温关心一下受伤的耀汉。此外纪念一直忠心耿耿的小K。引用的诗句是偶然读到的,觉得很像K耀就用了。有点长,希望看得愉快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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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被你亲吻之前,这张嘴唇是那么年轻。

——《女友》茨维塔耶娃

 

1、

我大概是,被称为影子的那一类人。

安静地追随主人,非必要时不出现。这是一项秘密的工作。影子的死亡,大概也会是个秘密。

这是影子的宿命。

我这样的人当影子再适合不过。我被全世界忘了。唯一疼爱我的父母已经死去,没有人会记得我。

作为姜耀汉的影子,即,依附于他。

世界上没有毫无理由臣服于他人的人。姜耀汉聪明绝顶,是玩弄人心的高手,他常说只要是人,都会有弱点,而仇恨是随处可见的廉价物品。人心如此深不可测,他说,但如此容易被掌控。

那时他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,精致的茶匙碰到杯壁发出轻响,白瓷杯上方氤氲着雾状的水蒸气。只要他想,潘多拉的魔盒总有一天会打开,那时帷幕已拉开,不到终幕不会结束。

而我与恶魔做了交易。

有时我们痛恨恶魔,其实只是痛恨软弱而不坚定的自己。

 

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仍选择留下。只知道现在,一个影子终于迎来他的死期。

我试着睁开眼睛适应光线,这里应该是一座废旧的工厂。这时有人轻轻笑了一声。

是那个女孩,郑善儿的帮手。她伸了个懒腰,冲我道:早上好。

我发现手被绑住了,身体也丝毫使不上力气,也许是药劲儿还没过。如果是这样,我的身份暴露,那么接下来…

看我不说话,她似乎觉得无聊,靠在栏网处向下打量,又指了指头顶,那里有一只升降臂:一会儿你要被吊到那里。又歪着头看我,笑嘻嘻道:帅哥,你不恐高吧?要乖乖的哦。

这时她裤兜里的手机响了。她接起来,随口答应了几声,忽然惊讶道:这么快?又飞快地看了我一眼,又说了一句什么便挂了电话。

她还是笑嘻嘻的样子:不好意思,姜耀汉来得太早,只能提前把你挂起来了。

 

2、

K觉得自己的肩膀应该是脱臼了。这样双脚悬空的姿势令他的上肢发麻,太高了,他闭了闭眼,向下看使他感到眩晕。如果这就是最后一次了,他想,最后一次,就当是还了姜耀汉的人情。

于是他竭力大喊了一声。

姜耀汉错愕地抬头,整个工厂都在回荡着他的声音,K说了很多很急,有些听不清,但有一句一直在重复。K在说,快离开这里。姜耀汉苦笑了一下,于是他又回过身注视着郑善儿的眼睛。明知道是陷阱但…幸好他来了。

“怎么才能放了他?”

“少爷都这么问了,我怎么可能放了他?”郑善儿说道,“我说过,我希望少爷孤单呀。”

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他,郑善儿的笑容却像手里拿着的是一束玫瑰。

他脸色一沉:“是吗?”

姜耀汉一脚飞踢掉郑善儿的手枪,与此同时上方一声枪响。他忙抬头看向K,剧痛却在几秒之后突然从左腹袭来。姜耀汉的头脑空白了一瞬,很多声音不停地在空旷的工厂里回响,他几乎要呕吐。

K声嘶力竭的呐喊,还有郑善儿的高跟鞋踩上铁锈的楼梯的声音。

他想也没想就跟了上去。

他不停地冒冷汗,西服里的衬衫应该被浸湿了。他竭力逼自己思考,如何才能拿到控制器?可就算拿到控制器,以他现在的情况,也根本没法一对二。

如果金佳温在的话…

姜耀汉脸色阴沉。他知道这次根本无从下手,郑善儿不达目的决不罢休。她的目的不是简单的威胁,而是警告。她说的没错他越是在意,她越是要动手。这不是一场谈判,而是惩罚。作为他不听从她劝告的惩罚。

是他小瞧了这个女人的心狠手辣,此刻他只能祈祷其他人能逃过一劫。姜耀汉从没期待过任何人来救自己,但这一刻他无比希望有人能突然出现,哪怕结局并不能改变。

他希望这个人是金佳温。

 

3、

金佳温当然不会出现。

失血过多令姜耀汉一阵一阵地感到眩晕,他勉强集中注意力盯着脚下被踢过来的手机,屏幕上正播放着此时玄尚洞贫民窟的混乱场面。金佳温在狂奔,竹枪和他的小队在狂叫,钢管在飞舞,血液呼啸着加速通过血管。

姜耀汉感到生命正在一点点随着血液抽离自己的身体,他更紧地捂住伤口。

这个高度,哪怕存有万分之一的侥幸,哪怕郑善儿并无杀心,绝不可能有活的机会。无论他如何呐喊,K已经成为了那个女人恶作剧的牺牲品。

姜耀汉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K的尸体前。K彻底安静了,他身侧血液的范围还在不断扩大。他伸出手摩挲着K的头发,尚有余温的脸庞。血液如此鲜红,奔流着,却早已冰冷。

是否死亡和安眠其实如出一撤?

醒来的人都是不幸的人…

 

【K】

我忽然想起有一天,我们照例去老地方与线人会面。他坐在后座,从后视镜里看去,姜耀汉的脸由于灯光的闪烁忽明忽暗而显得阴晴不定,他不时捏着眉心,微不可闻地叹气。我想,也许金佳温又和他吵架了。

发生这样的事,谁也没有想到。金佳温的弱点就在于他的道德感太过于强大,任何逾越雷池的行为都是煎熬。结果和过程同样重要——信奉如此原则的人,从一开始到现在,也差不多快要崩溃了。如果金佳温自己不能想明白,姜耀汉还会留着他吗?

“你可以去过正常人的生活。”姜耀汉突然说道。他的语气里有犹豫,但同时又很坚决。

我从后视镜里看着他,摸不准这是否是一句笑话。毕竟姜耀汉的玩笑一向很冷。

但他很久都没说话,只是疲惫地再次捏了捏眉心。

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。

车庆熙已死,我们之间的契约业已到期。

 

可究竟…为什么没有离开呢?

“如果可以…我真的很想告诉您,我的答案。”

 

3、

很明显,医生前脚刚走,姜耀汉就把‘保持静养’这四个字忘得干干净净,好像中枪的人根本不是他。他生活如常,就连伊莉亚都觉得那日虚弱的耀汉是假象,似乎子弹穿过的是不相干人的身体。

没人知道姜法官大难不死,只知道沉寂多时的DIKE软件突然发出直播提醒。屏幕里的姜耀汉换上黑色的法袍,神色比以往更加肃穆,而人们的注意力再次被这个国家的黑暗所吸引,他们麻木的心灵再次受到了强烈震撼。

没有人发现他突然苍白的脸色。

不过好景不长,在强撑着在贫民窟折腾了一晚上的姜耀汉果然遭到了身体的“报应”。

两天前才刚刚见过面的医生检查完伤处,盯着体温计上的示数黑着脸道:“你疯了吗?”

当事人虽然虚弱,但仍旧有力气和医生打哈哈:“不好意思。”

“真不怕死在那吗,”医生缓了缓口气,一边换药一边问。

姜耀汉“嘶”地倒吸了一口冷气:“…能不能轻点?”

医生没好气地道:“你还知道疼?我看你直播的时候不是还活蹦乱跳的,很威风啊姜法官。”

姜耀汉只好苦笑:“抱歉。”

医生又检查了一下伤口,然后轻轻盖上纱布,叹了口气:“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就是纯属命大?”

姜耀汉沉默很久,说,知道。

临走前,医生一边收拾医药箱,说道:“姜法官,如果可以,我还是劝您至少卧床休息一天。我只是个医生,法律上的事我不懂。我只知道,死人是没办法做任何事的。”

医生走到门口忽然停住。他在门边站了一会儿,又走回来,在床头柜上重重放下一个药瓶。

“如果实在太疼的时候再吃,不可以多吃。”

“…谢谢。”

“姜法官。”

姜耀汉抬头看着他,发现这个沉默寡言的中年医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眼圈发红。

“我女儿…也和高律师的女儿一样,”医生突然说道,他苦笑了一下,“我当了二十几年医生,我的职责就是治病救人,可我的女儿却——”他不再说下去,垂着的右手攥成拳。

“所以我也不希望您出事。请您一定要保重身体。”

姜耀汉点点头,道:“我会的。”

医生深深鞠了一躬,便离开了。

 

4、

在熙一边哼歌一边工作。作为一个影子,她实在有些太过高调——和姜耀汉的那位比起来。

他们没有正儿八经说过话。两人都是暗中做事的专家,主人明争,他们暗斗,像这样坐着交谈还是第一次——也是最后一次,在熙想到这里,轻快地吹起了口哨。她不费吹灰之力把人迷晕,然后像绑一头猪那样把姜耀汉的帮手结结实实地捆绑起来。绝对挣脱不开,这是她家特有的打结方式。

在熙皱了皱眉头,停止了吹哨。她想起小时候,父亲酗酒后便打她们母女。母亲也被这样绑住,因为挣脱不开被活活打死,而她被卖给一个人贩子——贫民窟的各位已经司空见惯,毕竟那里从不缺人肉买卖。她其实是感谢父亲的,至少她离开了那里。

她想起父亲死前挣扎的狼狈样子。颈动脉已经没有任何血液流出来了,肉体还在抽搐,大概还有意识,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不断流出体外是什么感觉呢?在熙懒得再想下去,厌恶地将刀尖在父亲的补丁裤子上揩净。那天实在是个好天气,即便在那样肮脏而没有希望的地方,抬头也能看到白云朵朵,飞鸟从头顶上方略过。

她伸了个懒腰,对着倒在自己的血泊里的父亲挥手:“拜拜咯。”

其实她是个模样俊俏的姑娘,在夜店不是没有人和她搭讪,只是那细长的丹凤眼总是太过冷淡,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。无所谓,反正她一看见男人就直犯恶心。

这时,被她捆好的人开始醒过来,挣扎了几下。

在熙走过去,想拍拍他,又嫌脏,干脆提着他的领子拖到墙根处,让他靠着墙。她站起身踢了踢男人:“省省力气吧。”

男人因为麻醉药的药效还没过,连靠在墙上都是歪歪扭扭的。

“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?”

“你有见过…一条十字架项链吗?”

“怎么?”

“我想知道,它在哪里。”

在熙晃了晃手,一道银白色的光芒一闪而过。K瞪大眼睛:“那是…”

“姐把它扔了,”在熙说,“我看着好看,就捡回来了。”

“穷人的习惯总是改不了,是吧?”她举起项链,十字架闪闪发亮,“我小时候最喜欢捡路边亮闪闪的东西,易拉罐的拉环、碎玻璃,攒了一大盒。”

K沉默着。

在熙突然话锋一转:“你想要?”

K点点头。

“坏人可不会那么容易答应俘虏的请求哦,”在熙说,“不过可以姑且说说你的理由。”

“…我很喜欢。”

“你当我是小孩子吗?”在熙有点生气,“愚蠢的谎话。”

K闭上了眼,似乎是头晕,又似乎是在回忆。

在熙说:“你真的喜欢它吗?”

“嗯。”

“这是姜耀汉的吧,”在熙说,“本来姐每天都戴的,却突然把它扔了。”在熙遗憾地叹气道:“姜耀汉不该把它送给姐的,姐不是那种人。”

“你觉得姜耀汉会来吗?”

K反问道:“如果你是我,你觉得郑善儿会来吗?”

在熙挑眉,毫不犹豫道:“不会。”又道:“傻子才会来。”

“姜耀汉就是那种人,”K再次闭上了眼,“他是个傻子。”

“那你还这么死心塌地为他做事,”在熙觉得好笑,“要不要我帮你转告一下?”

K摇了摇头,很久都没有说话。

“主人那么傻的话,他的影子又能聪明到哪去呢?”

在熙眨了眨眼睛,看了那个十字架一会儿,把项链往K那里一抛。项链在阳光下划出一道明亮的弧线,K伸手接住,小心地放进上衣口袋里。

我可真是善良,在熙想。

 

5、

项链最后是火化场的工作人员抢救出来的。

“看起来很贵重,就拿出来了。”

高律师挑了一天来拜访姜耀汉,顺便掏出一个小盒子。姜耀汉端杯子的手猛地抖了一下。

“这是从哪里…”

高律师把盒子放在茶几上,言简意赅地复述了一遍。

姜耀汉默默将项链重新缠在手上,他摩挲着失而复得的十字架,道:“真该让他早点离开的,是吧?”

高律师沉默半晌,道:“他不会听的。”

姜耀汉抬头看着高律师,想起K,想起韩素妍,想起警察先生。他们听从他的指示,但又很有默契地对他的某些指示充耳不闻。

“…一定要找到韩素妍。”

“是的,”高律师说,“基本可以确定在梦想家园的基地内部了。”

姜耀汉站起身,凝视着窗外。忽然他转过头,微微笑道:“高律师,要准备反击了。”

 

6、

等金佳温知道的时候,事情已经过去近两周了。

“为什么不告诉我?”

金佳温双手支在桌上,有些恼火。姜耀汉连眼睛都不抬,像读书读的过于入神而没注意到对面站着一个大活人,只是手里的书又翻过一页。金佳温觉得脸上发烧,又不好发作,只好维持着这个累人姿势,杵着。终于,姜耀汉开口了,却仍旧不看他:“你说什么?”

装聋作哑。金佳温心头火起,又不好发作。

他和姜耀汉已经三天没有说过话了。

在确认他已经不会再为发小的突然离世而失去理智,姜耀汉便没有再主动找过他,但也没有赶他走。金佳温做好的晚饭,多出来一份由乳母送上楼去。若不是他联系了高律师,姜耀汉似乎真的不打算告诉他。

金佳温对K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,但好歹共事一场,而且两人身世相似,除了震惊,同样也是难过。K的死亡对姜耀汉无疑是重创,但从姜耀汉的表情什么都看不出来,就像他对金佳温突然离开又突然回来的态度——

不相干的人。金佳温觉得脊背发凉。

早晨上班也依旧是两人一起,金佳温再次试图和他搭话。当他提出让他来开车时,姜耀汉看他一眼,便默默把车钥匙放进他手里。自然又是一路无话。

姜耀汉的沉默里没有任何情绪。但越是这样,金佳温越觉得慌张。

金佳温缓了缓口气重新问道:“为什么不和我说?”

姜耀汉冷着脸:“金佳温,你敢质问我。”

“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?”

“与你无关,”姜耀汉合上书,冷冷道:“你回来是来看我笑话的吗?”说罢便起身准备上楼去。

经过身边时,金佳温一把拉住他:“我只问一个问题,”他说,“你没动闵政浩,对吧?”

姜耀汉眼神复杂地看着他。他的嘴角微微颤动,过了好半天才开口:“金佳温,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堪吗?”

“…”

“我看你心里其实有答案,何必来问我?你要是想知道真相,为什么要来问一个你根本不信的人?羞辱我很好玩?”

“我…对不起。”

姜耀汉甩开他的手,转身上楼,却又停住。金佳温抬头与他对视。

只听姜耀汉低声道:“如果你当时能在,他也许就不会死。”再多说一句,这个人就要碎掉了,金佳温想。他心里猛地揪了一下。

然而姜耀汉只是面无表情地盯了他一会儿,便头也不回地上楼了。

 

7、

姜耀汉觉得自己快疯了。

他不该将K的死怪罪于金佳温,他不该这样做。金佳温那样无论发生什么都会自责的烂好人,他如果这么说,也许他会真的认为这是自己的责任。

其实他只是想发泄罢了,但这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地刺激他。

姜耀汉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心烦意乱。

乱发脾气,那是被惯坏的小孩子才有权利做的事。他已经习惯了所有人向他问责,他不再像年少时执着于获得谁的信任。姜耀汉认为这是代价,保护所爱的能力,即是习惯受伤的能力。伤口会愈合,尽管会留下疤痕;少年会长大,尽管命途多舛,内心残缺。

姜耀汉已不是少年。

可当他看到金佳温时他又忍不住宽容,放任他自由出入自己的世界…当然不仅仅因为那张脸。他想起傻哥哥姜以撒,他一生在这个家族的罪恶中挣扎,即便这并非他的过错。他偷偷躲在门后听姜以撒向神父祷告:愿神将罪降于他一人…

可神并不爱他,姜耀汉想。降罪于人间的代价如此巨大,远比死亡更可怕。

醒来的人是不幸的人。

他以为自己已经毫不在意,但当金佳温带着怀疑的目光看着他时,他发现心头仍旧有如刀割。只要被这双眼睛注视,他便无处遁逃。

现在由于他的宽容,刀尖终于朝向了自己。

 

8、

金佳温的脸色在伊莉亚吞吞吐吐的叙述中逐渐变得难看。

其实她知道的也不多,毕竟姜耀汉的房门紧闭,等门打开的时候,除了脸色苍白,已经看不出任何重伤的痕迹,甚至还要说些‘他会一直活到她能站起来杀了他的话’来破坏气氛——天知道姜耀汉脑子里究竟都是些什么鬼东西。

反正姜耀汉惯于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吞。她只好把一些表示担忧的话语重新收好,转而换上一些稀松平常的话。

直觉告诉她最好不要再追问下去。

于是她对金佳温说:“去吧,也许你能知道些什么。”

金佳温看着伊莉亚摇着轮椅离去,突然意识到,自己才是那个最任性,最惯于耍赖的人。

他每每因为所谓的背德感逃避,再回来的时候姜耀汉从来也不会说什么。他从来也没想过,自己的赌气离开、不负责任地把烂摊子留给姜耀汉,会给他添多少麻烦。没想过吗,还是逃避去想?大概姜耀汉太过强势,甚至绝境里也都胜券在握。

从一开始就是如此,姜家的门永远为他开着。无论何时。可凭什么呢?他是几个人里最不让姜耀汉放心的,他不够听话,惹了事又总是姜耀汉来救他。真正自我感动、自我怜悯的,是他自己。

 

金佳温脑袋一热,兴冲冲跑上去敲了姜耀汉的门。

门很快开了。姜耀汉挑眉看着他。

金佳温脑子突然一片空白,走又不可能走,只好在原地傻戳着。

对方低笑了一下,往旁边让了让:“那先进来慢慢想。”

金佳温顶着个大红脸进了屋。

 

“闵政浩…他怎么了?”

金佳温愣了一下,随即想到自己错怪了人家,一时脸上发烧,小声说道:“那是竹枪…的阴谋。还好秀贤及时赶到,他们早上才通过电话。”一提到秀贤,金佳温的泪水就像开了闸,但又不愿哭出来,只好抿紧了唇,赶紧低下头去,右手紧紧攥着衣角。

“真是胡闹,”姜耀汉叹了口气,抬手习惯性地擦去溢出的泪水:“怎么这么爱哭?”

姜耀汉的手掌心干燥,有些许粗糙,但指肚光滑,指甲圆润。金佳温的眼泪突然断了线一样,他抓着那只手,将他扯进自己怀里。姜耀汉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淡淡的体香,那并非是世间任何一种能讲得出名字的香气。

金佳温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全抹在姜耀汉身上,而姜耀汉竟然没推开。姜耀汉觉得有些好笑,像是在哄小时候的伊莉亚那样拍拍金佳温的后背给他顺气。后脑勺圆圆的,没忍住多摸了几下。

金佳温哭够了,这才发觉姜耀汉并非平日里那样强势,而是被他轻易圈进怀抱。金佳温的右手落在他的腰际,温热从伤处传来,姜耀汉有些慌张地躲开,往后退了几步,却撞到了墙壁。

房间里没开灯,金佳温哭过的眼睛映着月色,是唯一的光源。被这样的眼睛看着,他时常说不出话。

金佳温轻声道:“那天…是不是您给秀贤打的电话?”

姜耀汉没说话。

“是谁…”

“…郑善儿。”

金佳温吃了一惊:“她怎么会和您在一起?难道…”

“K就是她给我的警告,”姜耀汉闭了闭眼,将头靠在墙上,“她告诉我你在贫民窟,竹枪也在。”

金佳温攥紧拳头,落在墙壁上时却收了力气,转而小心地摸上姜耀汉的脸。

“…对不起。”

“行了,该知道的都知道了,你走吧。”姜耀汉偏开头,推了推他,发现推不动。

“伊莉亚说您受伤了,”金佳温说,“伤在哪里了?让我看看。”

吃里扒外的死丫头,还真没把金佳温当外人。他不自在地咳了一声,目光转向别处,道:“已经处理好了,不用看。”

金佳温眼眶一酸,他太清楚姜耀汉了,他不会承认自己的伤口,那些明枪暗箭他都照单全收。姜耀汉拍拍他:“你也看到了,我没事。你…”

金佳温的脸突然放大,一片柔软的物什落在他的唇上。

正对着庭院草坪的落地窗总是被窗帘遮盖得严丝合缝,今天却拉开了,一阵风吹过,帘子被吹得鼓起来,月光倾泻一地。他忽然想起姜耀汉也是在这里,悄悄从窗帘的缝隙注视着他和伊莉亚在草坪上嬉笑。他脸上的落寞一闪而过,就像很多年前他游离在人群外偷偷渴望着加入同龄人的游戏。

时过境迁,当年那个阴沉寡言的少年似乎变了,又似乎没变。

“我想和您一起睡。”

“不行。”

“可是我怕黑。”

“你多大了?”

“就让我一次嘛。”

“…”

争论最终以金佳温的胡搅蛮缠告终。姜耀汉看着金佳温乐颠颠去抱被子的身影,开始沉思自己是不是真的上了年纪。他从没觉得和自己年纪小的人谈恋爱是怎样,充其量吵一点闹一点,他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。

 

9、

姜耀汉掩饰的很好,唯有那么一瞬,他的表情微微变了一下,随后恢复如常。金佳温今晚对他的关注让他有点不自在,姜耀汉尽量无视他的目光慢慢躺下来。

金佳温马上凑过去:“很疼吗?”

姜耀汉想说不疼,但金佳温的眼神让人觉得心里不忍,于是他说:“…有一点。”

“我可以看看吗?”

姜耀汉白他一眼,却也没制止解开扣子的手。其实只是大片的纱布和绷带而已,但还是刺痛了金佳温的眼睛。

“这是…”

“手枪。”

“对不起。”

“不是你的错,”姜耀汉扣上扣子,“之前是我话说重了。睡觉吧。”

“睡吧。”金佳温轻轻环抱住他,感到怀中的人终于随着月光柔软下来。他在后脖颈那处裸露的皮肤上轻吻,“我会陪着您的。”

姜耀汉没说话,听着身后的呼吸逐渐均匀。他悄无声息地下床,来到浴室。

 

10、

姜耀汉已站了很久。

黑色大理石洗手台上放着一把漆黑的手枪,他的神情无比认真,仔细地端详着这把手枪。

黑暗之中,镜子里的自己一时竟看不清神色。

是杀了他,再自杀?又或者,干脆造一场如当年的火灾,他既自烈火中苟且偷生,便该由业火带回地狱。这大概叫做有始有终。

姜耀汉不动声色地上了膛,走到床边。金佳温睡得很熟,大概是因为睡前的那杯牛奶。枪口对准微微起伏的胸口,姜耀汉皱眉。又对准自己的太阳穴。

他闭上眼睛。

杀死一个人有千百种方式…而放弃的原因却往往只有一个。

明天…他敢肯定,金佳温绝对会第一个跳出来反对。到了那时,今夜如何的温存都将不复存在了。

姜耀汉在满地月光中微微笑起来。

所以,就让他享受今夜仅此一次的平静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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