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便士

戍鼓断人行，边秋一雁声。

露从今夜白，月是故乡明。

有弟皆分散，无家问死生。

寄书长不达，况乃未休兵。

——《月夜忆舍弟》·杜甫

1、

于阿黛终于赶在中秋节前回到了大陆，并打算定居。

章默美不时寄来照片。贾程程和一个朴实的商人结婚，生活平淡。章默美和肖昆在一起，他们有了两个孩子。如今也跟他们当年一般大了。于阿黛将它们一一收好。贾程程还是从前模样，贤惠端庄，岁月从不败美人，此言不欺。

对于他们这样的人，前半生已太过波澜壮阔，这点平淡，是向老天乞来的。

阿黛，你好吗？程程和肖昆让我给你带好。信件的开头和章默美本人一样磨磨唧唧，却有一种傻得可爱的执着。好像她不停地问你好吗你好吗，于阿黛的腿就能恢复原状——尽管那并不可能，于阿黛还是每次不厌其烦地回信：一切都好。

一切都好。

意思是，她的右腿永远使她不能像之前那样健步如飞，但是伤口早已痊愈。

是一次游行，她奉命带人平乱，被暗中飞来的一枪打穿了小腿，手术及时，但病根子是落下了，所以她现在走路时需要一根拐杖。她其实很希望章默美那一枪直接废了她，这样她也好一辈子有个借口赖在她身边。

分别前，她想用这个龌龊的想法让章默美跟她走。但她看见章默美的眼睛里装满湛蓝的海水和天空，和海天之间倒映的人影。她第一次知道，爱一个人，可以为他变得无坚不摧，也可以为他卸下盔甲，温柔纯良。

天光晦暗，海天交接的地方一片苍茫，于阿黛站在甲板上，心里亦是一片苍茫无边。

当二十四岁的于阿黛准备与那片土地上的一切告别时，她看见爱人晶莹的泪花。可是二十四岁的于阿黛不懂得什么是示弱和后悔，她拄着拐，对着桅杆处的波涛，念：仍怜故乡水，万里送行舟。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。

二十四岁，最多也只能做到不让别人看见。剩下的几周，她把自己锁在房间，默默地流泪。

等下了船，她感觉浑身轻快了很多，她想，大概是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光了。她回身望，大陆早已远的看不到，土地是陌生的，她将会有崭新的生活。亚热带陌生的风吹过来，让她想起章默美的婆娑泪眼。

红日生于混沌，这是1987年八月的一天。

在这一天里，无数艘邮轮将停靠在某个港口，而无数艘又将重新起航。无数如她一般破碎的灵魂回到故乡，而又有无数完好无缺的灵魂或毅然决然地，或一步三回头地，或麻木冷漠地，踏上了无法计算归期的旅程。这一天，如同往常的每一天，诞生和死亡还将如往常一般默默交接，众生的眼睛里，倒映着不能称之为希望的希望。

于是她知道，她将会用余生思念那双，也是唯一一双，为她流泪的眼睛。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写在后面：

占tag致歉，cp不上升真人，只是想着也许有同好能够看到。

入坑太晚。冲着老段去的。

《最后的99天》看完之后很为里面的人物唏嘘，总觉得故事意犹未尽，想给他们一个结局。

看的人估计也不多，但是非常喜欢这里面的人物。

文笔一般，码字很慢。这篇不会有什么大情节或连贯的故事线，应该是由很多个小片段组成的，原著向。

再次表达一下肖鹏队长真帅（呜呜

以上。